夜长风淅,四下死寂无声,月光清寒,碎冰般撒在沙丘,如霜覆白石,冰冷无温。叶修在沙丘上再等了片刻,对面依旧没有动静,月光亮晃晃穿透过薄云,越过他在地上斜斜拉出一道颀长侧影。叶修举目环视周遭,又下令让众人分列藏入就近的数个沙丘背后,半露未露,半遮半掩下,乍一看去竟像是有上千人马。此番效果立竿见影,远处营帐灯火渐熄,迅速噤声安分下来。
叶修低笑两声,策马原地转了几圈,愈加确定心中所想。
这一方沙丘虽然半大不小,却是曲折连绵,分散蜿蜒,正能堪堪挡住南面来人。沙丘背面是广辽的戈壁,而西侧却有低山豁口,怪石林立,掩人耳目,而直面向西五六里路便是阳关城门。此处营帐规模不大,确然不似主营,但这却无妨,只要有人在的地方,总是需要粮饷支援,以求长期发展。
叶修侧首望向西面那处奇石山隘,回身指给后面的人看。他含笑道:“可看清那处山口没有?熄掉火把,跟我过去。”
他一语说罢,整整衣袖悄无声息地隐回沙丘背后,那一簇簇鬼火般的零星火光不慌不忙地尽数熄灭,朔月低低悬在天边,只能勉强照亮沙丘的一半,叶修连条影子都没给对面剩下。
故而,敌军为何要在此处安营扎寨呢?首先此地的确易守难攻,还有几处未废水井,二来距离阳关较近,直来直往,十分便于粮草运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寒冬过后的茫茫漠北,暴骨沙砾,寸草不生,何处还有黍稷储备?而西戎族人通常吃肉喝酒,可要保证行军稳定的供给,还是得用粮饷续航。而何处可取得粮饷辎重?玉门难攻,退而求其次,在阳关城池自然更易取得。兵法常言,聪明的将领会从敌国筹粮,既满足了自己的需求又可以激励将士,何乐而不为?
看来对方定然是有一位有文化的主将坐镇了。
叶修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拿手在眉骨处搭个凉棚,眯着眼自山隘崖口向西眺望。他在此处静守半晌,终于候来了远处渐近的数辆粮车。子夜时分,正是阳气初动,起火修炼的好时机,叶修策马立在山口突出的石台上,静静目送着那支百人左右的粮队慢悠悠进了隘口。
“以屠戮换得新粮,岂能安心下咽?”他淡淡垂下眼睑,沉声下令道,“斩尽杀绝,送粮回城。”
四百轻骑自山隘两侧倾泻而下,像是无声的激流,瞬间卷席了这方狭窄的山口。叶修提矛入阵,撩起矛杆,直接横扫过去,从打头的那辆粮车杀起,一路血花儿飞溅,乌黑的却邪上邪渐渐裹起一层暗红的血液,迎着月色泛着幽幽的冷光。
兵刃相接的脆声盈满了整个山谷,与之相伴的还有刀刃剖入人体的闷响。瞬时荒野杀声四起,野竖旌旗,风声尖啸,主客相搏,白刃血海。叶修翻矛一抖,行云流水般巧妙撩刺,收放自如下,血水顺着矛杆流得他满手都是黏腻腥甜。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叶修何其擅长——何况此时实力悬殊。这一场将计就计的奇袭并没有持续太久,至多两刻钟后,风烟残尽,厮杀渐止,怪石间七零八落地散着尸骸残骨,血腥气翻涌着灌满整个山谷,冷淡的月光给地上未干的血痕撒上一层薄霜。叶修甩去矛尖血水,回头吩咐着包子,叫他领人将粮车拴好,片刻不停立即赶往阳关。
“那老大你呢?”包子疑惑地应了,“不一道前往吗?”
叶修一面伸手将满手血迹蹭在包子肩膀的布料上,一面探头去看山隘出口:“我自然要殿后以求稳妥,你快些,万一有追兵呢。”
“是!”不愧是老大,考虑得真周全。
包子抱拳得令,迅速领着大半人马和粮车先行而去,叶修着人简单清理过地上散落的戈戟长矛,未出小半刻,地上的石子便嗒嗒震动起来,叶修一愣,蓦地沉下脸色。
还当真紧咬不放?
叶修顿觉不妙,夜里风小,马蹄印子难于藏匿,只能走为上计了。他望着天定了定方向,神思稍转,立刻掉转马头唤人撤离。他一面策马扬鞭,一面又要声东击西覆盖前路蹄印,以掩护粮草去向。直至沙地上蹄印乱作一团,才又急忙转向朝着西北沼地密林而去。
许是马匹优劣之过,西戎的马都是马中的猛兽,而叶修胯下这匹顶多算是马中的精英——精英通常干不过猛兽——果真不出十里地,叶修已能堪堪听见身后不属己方的密集马蹄声。
翻过几座沙丘,马蹄扬起的烟尘翻了叶修一脸,面前是一片白沙蒿,迎着惨白的月色舒展着干枯的枝条。叶修半眯起眼望向前方,似乎已隐约可见低矮杂乱的树影,他顿时心头大定,回首一望,估摸追兵约还隔着几百来米,便立刻心生一计,唇角又淡淡弯了起来。
“将这些白沙蒿拔起来,拴于马尾,到沼林前跑上几圈,将沙尘尽数扬起,直至蔽目才好。”叶修侧身吩咐近旁参将,又指了指前头还隔着一里多路的沼泽树影,从容一笑,“我倒回去,引他们过来。”
TBC.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了所以往后的更新会很慢很不定时。
再次感谢几位一直看文的姑娘,谢谢你们,因为你们有看,我才有力气继续往下写。
每天都又忙又累像条死狗,即使这样我竟然做到了日更!QvQ虽然只坚持了那几天......
容许我再次表达真挚的感谢(土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