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扇眠森

漂泊止于恋人重逢之时

© 扇扇眠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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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黄」宏愿(短Fin.)

*送给@鲜卤翅尖 的生日礼物,感谢她提供梗,放在lof便于她阅读,希望她CP归来请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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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真没了,全都交出来了。我又不吃这玩意,都给你们了,怎么还不信啊?”

黄少天站直了,伸了个夸张的懒腰,呲牙咧嘴地捶了一把蹲麻的小腿,脚边的几只猫咪拉着他的裤脚围着他打转,还在嗲嗲地叫着。

 “小黄鱼味儿的好吃?还是鸡肉味儿的好吃?哎哟,”他飞快地把妙鲜包的包装袋从地上捡了起来,“这个不能吃,馋死你们了,白天都干什么去了只会晒太阳吗?不能老指望我带救济粮啊,这都是零食,吃多了要掉毛变秃瓢的。” 

他说归说,还是杵在原地没动,怕动作大了钩坏猫的爪子。 

大一点的猫并不像他说的这么废,没怎么占他便宜,多数是顺路来临幸他的;小一点猫吃不了那么多,占不了他太多便宜,多数是把他当人形暖爪宝。黄少天自言自语了一会,又蹲了下去,几只混得面熟的猫大着胆子黏了上来,他一手撸一个,不亦乐乎。 

又是一年冬季转会窗,联盟照惯例休赛一周。一年到头,转过一轮,又要重新开始。 

一月底,广州最冷的时候已经到了,塞北江南寒潮肆虐,唯独这块地的气温总是高举两位数号码牌,黄少天只披了件薄外套下楼,站在凉风里吹了十多分钟,也没觉得冷,被一地的猫拱得如沐春风。 

喂完最后一袋妙鲜包,他又站了一会儿。风没有停,黄少天换了个方向走到背风的街沿边,头顶一盏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活像一根迎风伫立的棒槌,透着股不甘不愿的单薄。他冲着旁边黑漆漆的阴影出了一会儿神,伸手在兜里掏了两下,摸出一只崭新的烟盒——他刚刚在路边的小超市买的,黑蓝色壳子的万宝路,上面闪亮的大字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尽早戒烟,有益健康”。 

他半是新奇半是不屑地仔细端详了这盒子片刻,把外面包着的一层塑料膜撕了下来。两只猫跳上一旁的花坛,犹犹豫豫地龇牙冲他“喵”了一嗓子,黄少天吓了一跳,立刻扭头,紧张兮兮地把东西揣回口袋,两步跳上台阶,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还颇为欲盖弥彰地围着花坛绕了一圈。那两只猫跟着他走了几步,大约是见这见风就怂的便宜饭票构不成什么威胁,扫了扫尾巴,放弃了对他的监视。 

“呼。”黄少天松了口气,一点没觉得自己这行为给人观感十分弱智,“躲猫猫”躲得自得其乐。他原路回到路灯下面,重新把烟盒摸了出来,接着抖出一根烟,不是很得要领地夹在了指缝里。 

“怎么拿的来着?”他在心里自言自语,“是这么夹的吧,怎么感觉夹不稳似的,我看老叶那烟就像长在他手指头上似的,还是说这根纸棍子有什么重心?还得用什么秘密技巧?” 

杵在路灯杆子下头跟一根烟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什么特别帅气的事,黄少天掂了半天,到底没把这根纸棍子塞进嘴里。他捏了捏烟头上的滤嘴,有点心神恍惚,没想好是把这烟原封不动地塞回去好,还是随便找个垃圾箱扔了好,正出神呢,忽然肩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 



黄少天浑身的毛都被拍起来了。

方才那点惊吓还没从他身上完全撤离,他极其不自然、战战兢兢地回头。于锋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一时也跟着不尴不尬地僵在那里。 

好在他回神很快,立刻先退一步道歉,他说:“不好意思啊黄少,没想吓着你的,下次一定先出声。” 

于锋是个板正的人,不是刻板,而是坦荡。不谈其他,只光看他人,倒不觉得有什么白刃见光的锋芒感,反而有种直眉愣眼的柔和;而这直眉愣眼也不是迟钝,而是沉稳,又带点无畏,在他浑身上下糅出一股宁折不弯的青春气。因此他道歉道得真心实意,语气却不见得有多严肃,有种刚好合适的亲近,黄少天听完,身上的汗毛立即低眉顺眼地顺了回去,丝毫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这使他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躁,但瞬间又被风吹凉了,一点悸动混着惊吓翻出两朵水花,又沉了下去。 

剑圣是会计较这种小事的人吗?黄少天摆摆手表示没事,探头看了看于锋身后。

 “出来透气?”黄少天明知故问,“这几天休假呢,你不回家啊?” 

于锋摇头。 

黄少天耸耸肩,应了一声“哦”。

春节期间联盟是不休赛的,要等下一个假期,得等到五月中常规赛结束,因此冬季转会窗休赛一周,职业选手们通常会捡这个空回家待两天。其实他这问题,问得很有水平,奈何于锋总是接得很没趣。 

当然他这么问还有另一个原因。 



去年这段时间,蓝雨的好同志宋晓突然对短途旅游萌生了强烈的兴趣,鼓吹起全队捡休赛期这一周的时间出门就近玩一圈。问题是白云山小蛮腰有什么好看的?最远也不过去隔壁深圳溜溜弯儿,深圳和广州有什么区别吗?当然是没有了。

剑圣对此嗤之以鼻。 

当然光他嗤之以鼻是没用的,除了声称出门就走不动道拒不参与任何出游行为的郑轩外,还有一个不配合活动的,就是于锋。 

于锋,黄少天听了不觉得意外,因为于锋是雷打不动一定要回家的。于锋孝顺顾家,在全蓝雨都不是秘密。 

黄少天懒得动,又爱热闹,不想出门,又不愿意闷在队里,于是决定干脆跟着于锋回家串门。现在想想,其实和跟宋晓他们出门玩一圈也没有差别,但黄少天还是去了,至于为什么,大概也只有那时候的他自己只知道。 

也不是故意挑于锋。挑,这字味道微妙,很像是用来形容“封建老皇帝面对一院子花花草草环肥燕瘦,一番挑三拣四后,终于开恩临幸了其中一朵”这种情况的。但这个字本身也很装模作样,因为你不知道那一番“挑三拣四”,到底是勉强,还是早有预谋。 

但其实跟于锋回家这件事的娱乐性几乎为零,黄少天只是闲得没事,想随便溜溜活动活动腿脚骨头,并不是真的打算去于锋家做客。虽然这么说有点打脸,但他确实是想跟着去玩。去玩,和去做客,两件事性质也差得太远。 

于锋帮他买车票,十几块钱,就算了,帮他订酒店,花销可以问前台,之后打回去就行,也算了,可饭桌上介绍人不说是队里朋友,说是副队长,几个大妈大叔阿姨姐姐全站起来给他敬酒,说谢谢队长照顾他们小于,小于给您添麻烦了,这又算怎么回事? 

黄少天简直要坐不住,仿佛屁股底下的凳子铺了十层锃亮的图钉,刚要站起来又被四周伸来的手乱七八糟地摁回去,他吓得一边说不不不不不是队长就是个副队一边在桌子底下猛踹于锋。没搞错吧,又不是真过年,要不是看见于锋眼带歉意地看着他,他都要怀疑于锋故意搞他。 

不过这点他还真想错了,于锋就是回来过年的。不仅有团年饭,还要走亲戚。 

团年饭黄少天还能勉强凑活加入一下,走亲戚就不行了。走他自己家的亲戚还行,说上一天不是问题,跟着于锋走亲戚就不太对,不说听着有点怪,一不小心喧宾夺主也不太好。 

于是黄少天说那我就不跟你去了,怕太讨你家里人喜欢,导致你失宠就不好了,于锋听了一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黄少天被看得懵了一下,心说怎么了,我这话难道有哪里不对? 

但随即于锋就表达了他的思虑不周,他想了一下说:“那我也不去了,我不去也行。” 

“你要不要这样啊?”黄少天愣了一下,觉得浑身都不对了,他跳起来猛地拍了拍于锋肩膀,“我随便找个网吧玩一下午不就行了?不就一个口罩的事吗,你不至于吧!你陪着我干嘛啊?真当是陪领导啊!”谁他妈是你领导啊!他在心里腹诽。 

黄少天没闹明白于锋究竟想做什么,拼命给他树立什么高光伟的形象?为什么要把微不足道的差异和压根没人在意的区别统统拿出来强调,这些事有什么好强调的。黄少天的敏锐是天生的,他觉得于锋好像是在跟他比,说比也不恰当,他是自己在算,算他比他差什么,差在哪。黄少天在那一瞬间有种被冒犯的不悦,都是队友,他还是前辈,于锋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算了又要怎么样呢?不一样的还是不一样。非给自己找不痛快,这是什么直男式的自虐思维? 



但其实黄少天对于锋动心思,算算看,也不是很久的事。 

当然就是想久也久不了,于锋是第六赛季新人,来蓝雨统共也才两年半,黄少天就是再怎么无敌寂寞,也不至于饥渴到如此地步。 

但这次“短途旅行”过后,黄少天才逐渐发现于锋并不完全是他想的那样。不完全是,意思就是有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多出来的不是,多出来的这部分是他没有想到的。 

于锋心很细,人也是稳重踏实的类型,虽然顶着个“第一狂剑”的称号,其实并不“狂”,竞技风格也不太能叫“狂”,客观来说,“细致稳定”更能形容,叫他狂剑基本是因为这个职业就叫狂剑,何况他所在的队伍是蓝雨。 

蓝雨,联盟著名的“谁都敢输”战队,风格不强硬,但胜在善于周旋活络,不求“一人扛鼎”,力争“一加一大于二”,其队员通常也更擅长闷声搞事,就是风头最劲的黄少天,也只在利刃出鞘那一刻锋芒逼人,总体来说,大家都很规矩和善。 

于锋的性格很适合蓝雨,连杂志都评价他是“最‘蓝雨’的攻坚手”,黄少天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他有时候甚至都觉得于锋规矩得有点闷了。而那一次,是他首次意识到,原来于锋也是有野心的。 

人给人的印象通常粗略地划分成两大块,一是他主动体现的,二是他做事时侧面体现的。在隔着块电子屏喊打喊杀你死我活的电竞圈,竞技风格确实也能体现该选手的一部分内在的核心性格。黄少天就不用说了,他是走“反差萌”路子的,只是没想到于锋也很有想法,原来他不光是一块石头,还是一块很有棱角的石头。 

于是于锋就变得不同了。 



于锋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似乎是在想事,看见黄少天手里的烟,有点意外,他指了一下问:“你的?” 

黄少天刚回忆完,被他一指,下意识低头看,那根烟被他腰斩似的捏瘪了一段,中间已经皱巴巴地陷了下去。得,也不用纠结抽不抽了。他索性四下里看了看,想找个就近的垃圾箱扔了,还没迈开腿,于锋叫住了他。 

“黄少,烟还有吗?”他问,“不介意给我一根吧?” 

这倒不至于不给,黄少天只好停下掏烟。他没见过于锋抽烟,还以为于锋是不碰烟的,现在也不是觉得奇怪,只是他头一遭尝鲜就被迫夭折,第一根烟没进嘴里,第二根烟也要给出去,必须要不爽一下。 

“我介意什么?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他嘀嘀咕咕地想,把打开的烟盒递了出去。 



这感觉有点怪。 

有点尴尬,有点紧张,还有种十分令人醒神的焦躁,油沫子一样地飘在心口,心脏则在一层皮肤下面兴奋地咚咚跳着。这不是个多积极美丽的情绪,但胜在刺激,黄少天很享受。 

都说单恋暗恋令人自杀,求不得乃是人生八苦之一,他也不说喜欢于锋到什么程度,但割了这道口子,他那些过剩的精力与感情,就都往这道口子里涌着漏,一路在神经回路上淌出隐秘热切的、自得其乐的印子。 

于锋伸手接了烟盒,一抖,一根细长长的烟就斜出来,他的指头熟练地捻起,星点橙火一闪,烟就燃起,很淡的白雾鼓了上来。烟的味道很淡,吐出来就没了味,吞下去又不太好,于锋皱了皱平直而浓的眉头,心道这是什么,女士烟么? 

黄少天若无其事踢了一脚地上从花坛里滚下来的小石子,聚精会神地看着它滚远。然后他站定了,觑向右侧,眼珠状似漫不经心地擦过去,去看于锋此时的神色。烟盒里两排齐齐整整白白圆圆的滤嘴头,当中缺了两块,黄少天缩了缩手指,指缝里的烟还在,软塌塌已经全无形状。他忽而感觉一阵奇妙的恍惚,类似一种行走在峭壁蜀道上虚无缥缈的兴奋感。脚边的深渊很吸引人,黄少天突然心想,我要是被吸引了,我会往下跳吗? 

哈,开玩笑!当然是不会了。 



他正想得入神入戏,街道尽头的拐角处忽然驶来一辆车,车灯雪白明晃,剑光一样刺人眼目。于锋的眼睛迅速追着那束惨白却饱满的车灯移了过来,他伸手拉了黄少天一把,没有拉动。 

车贴着分道线飙了过去,空气里残余下气流抖动的“呜”声,风吹过来,黄少天立竿见影打了个寒颤,后脖子上爬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好像这才回神,连忙退回来蹦上街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在跟谁道歉,反正周围没别人,而他压根没看于锋一眼,“刚刚神游去了,现在归位了,这车怎么不减速啊,我这么一如花似玉的大活人站那也没看到,吓我一跳!” 

于锋皱着眉:“你注意点。” 

黄少天听了,忽然回过头。 

于锋正看着他,脸上不悦的痕迹很浅很淡,几乎没有,黄少天目不转睛,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辨认什么。这是个很无厘头的行为,于锋脸上的不悦很快被看没了,冒起一层很拘谨的莫名其妙,黄少天这才像满意了似的,收回目光。他就像是赢了什么赌注似的,有什么想干的事,本来都已经被压下去,现在突然回来了。 

黄少天问于锋:“哎哎哎,你知道许愿烟吗?” 

于锋当然知道,点头说嗯。年轻一代的小烟民们总爱捣鼓点非主流的小花样,久而久之也就流传开了,许愿烟,就是在新拆一盒烟的时候挑第一根出来,对着它许个愿,再倒着放回去,等到抽完这盒烟的时候愿望就能实现。黄少天刚刚新拆了一包烟,于锋反应不慢,很快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那就好办了,你信这个?这玩意靠谱吗,灵不灵啊?”

于锋想说他不信。他抽烟不算多,一周一盒的样子吧,他要是信,光凭这频率他早该被天王老子拉黑了。 

但他又不是看不出来黄少天想做什么,看出来了,他就会配合。就连媒体记者都知道不用照顾黄少天的感受,但于锋不会那样,他从来不会无视黄少天。 

于锋犹豫了一下,看向黄少天垂在身侧的手,他问:“手里是第一根?我看你也纠结半天了,不然别抽了,许个愿吧——别浪费了。” 

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个样子。明明知道于锋不是在迁就他,更不是包容他,但黄少天就是会兴奋,他喜欢看于锋顺着他的意思来,最好是明明不合他本人的意愿,他还是会顺着他来,不论事情大小,这事根本不用计较大小——于锋是块有棱角的石头,在黄少天眼里,他是用来磨刀用的,用来维持妖刀高昂鲜活的锋锐。如果可以把棱角磨平,刀刃就能更锋利。这就像一种鞭策他的瘾。

“那我就许个愿,你不许偷听啊!”

黄少天忽然欢活起来。他又蹦下街沿,在地下路灯的光影里涉水似的踩了一圈,又有车鸣笛接近,他就沐浴在于锋不赞同,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里,声音很轻地念了一句什么。 

于锋听不见,静静地看着他。 

黄少天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他协调好灵活的手指,把手里那根软趴趴的烟倒过来,塞了回去。 



早先——具体早先到哪个节点说不清了,黄少天对于锋首先燃起的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战意。 

这种战意多半是因敌意而起,要追根溯源那就很玄幻了,但不是搞分裂内讧性质的那种敌意,换成惺惺相惜会不会好理解一点?这一点能从黄少天平时的PK对象中管中窥豹一下。 

首先看一看剑圣选择PK对象的范围——队内,不能找喻文州,不能找徐景熙,李远宋晓林枫也不太行,因为不管输赢都要他请客赔偿损失体力,郑轩更不用想了,这人完全是消极不抵抗的典型。无奈之下黄少天打算去队外找,去队外找也很艰辛,整天高喊着PKPKPK人家还不见得搭理他。 

只有于锋,能满足黄少天“来狠狠战他一场”的需求。 

战是战了,也确实场场都是狠狠地。于锋觉得怎么样,不知道,反正黄少天觉得痛快淋漓,输赢本来就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找人PK,这事的性质和做定时训练是一样的。他心想,男人嘛,总是享受挥刀对砍的血性的,再说这比定时训练有意思多了。 

他这想法,说是以己度人也不太对。队友之间互相PK,放在哪里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他输了,就开下一场,他赢了,于锋表现得也很坦荡,还会真心实意地夸他,黄少天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于锋该这么夸他,因为他们是队友啊。 

队友不就代表着荣辱与共,与有荣焉吗? 

但是后来——就是这赛季起,于锋开始不怎么响应黄少天的约战了。起先他没有多想,约人PK又不是不允许别人拒绝,剑圣非常善解人意。再说于锋也并非全都推掉,他还是会答应,打得全力以赴。但他身上像是突然多出来一把锁,很难形容,黄少天不知道他在刻意控制什么,在聊天频道里问这才多久啊你就不打了,我还没过瘾呢!于锋很快回复道:都输了五场了,不打了。 

黄少天愣了一下,突然毫无预兆地火了。 

他在训练室门口拦下于锋,语气已经有点冲:“你什么意思?输了五场又怎么了?你输不起吗?我输给你的时候,我较过劲儿吗?” 

于锋没有生气,只是很平直地说:“黄少你别误会,最近我状态不太好,手也有点累……” 

这就是很明显地不想多说,黄少天忽然沉默了,他盯着于锋,好一会儿之后才出声:“哦,是吗?你状态不好,难道是因为我?凭什么啊,难道你不该输吗?那你需不需要我放水,你输五场就不打了,我让着你只让你输四场你看行不行?你——” 

不是于锋打断他,是黄少天自己卡壳了。因为于锋毫无波动,他很平静地看着他,用那种看似是迁就,其实并不是,看似是容忍,其实并不是的眼神。黄少天在一瞬间心肺都有烧灼感,他倒抽一口凉气,呛住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咳起来。于锋还是没有说话,去墙角饮水机给他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桌子上,然后走了。 

黄少天转身看空荡荡的走廊,突然不知道该想什么。 

他知道他的爱慕从来都悬在刃口上,他喜欢于锋,就像一颗齿轮去撞石头,剑锋劈在冷铁上,四溅的火星就是仅有的产物。他觉得痛快,是因为他沉得住气,是因为他享受。 

原来于锋并不是的。 

——当然不是了。



蓝雨在第八赛季入围总决赛,首战客场迎战轮回。 

再一次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黄少天在比赛席调整耳机,触景生情了一下,花五秒钟的时间潦草回忆到第六赛季决赛对战微草。那时候于锋还是主力替补,擂台第二个出战,团队赛第六人,出色稳定的表现成为了团战胜负手。在于锋加入之前,黄少天一直在努力扮演攻坚手这一角色,但实际上非常勉强,原因也很简单,跟爆发力无关,这和他的风格套路相悖。试问哪有走着走着就消失的攻坚手? 

于锋来了,成为永远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整个蓝雨如鱼得水。蓝雨给他沃土,团队,以及冠军,黄少天觉得这已经是非常完美的各取所需了。 

于锋在个人赛首发,顺利拿下一分;擂台惜败轮回,最终以2:3.5的比分进入团队赛。 

……最后还是输了。轮回的刺客吴启作兑子兑掉了喻文州,黄少天死境中以一敌三。团队频道里最后的一条消息是他的坐标,黄少天知道于锋在往他的位置赶,他在那一瞬间忽然恍惚地想,怎么会有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如果他来了,如果我们赢了,那老子绝对一出比赛席就强吻他,不管了! 

他没有想到的事有很多,输了并不是唯一的一件。他没想到他的初吻还是安然无恙的没送出去,他还打死没有想到,这就是他最后一次和于锋打配合。 

而于锋应该挡在他面前为他扛的最后一剑,却迟迟没有赶到。 

并且再也不会赶到了。 



主场战更加耳不忍闻,个人赛0:3 直接跪了,总决赛提前结束。蓝雨与冠军惨烈地失之交臂,黄少天站在发布会的采访席,感觉他有一半的灵魂被撕了出去,漠然漂浮在半空。他看着摄像机的镜头,那半片灵魂就看着于锋,而于锋谁都没有看。黄少天一直不是很明白于锋究竟要往哪里看,他究竟要什么。 

而这一次不同以往,于锋很快给了他答案。 

百花缭乱被霸图收购走的第二天,于锋说他要转会去百花。 

有预感,但不能说是早有预料。听到消息的黄少天确实懵了,哑口无言地盯住经理开开合合的嘴。他也不算是惊愕于于锋的选择。黄少天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为什么他想了这么久都没有想到。 

记者会上于锋回答记者的提问,说他有他想要追求的东西。黄少天在几个小时以前还不明白于锋要追求的东西是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于锋并不是把追求荣耀与冠军放在首位的,他可以牺牲,牺牲次要的东西,去成全他的追求。 

原来他不是于锋的谁,原来他是于锋的拦路石。原来他就是于锋最不想要的那个,压他一头的假想敌。

俱乐部尊重于锋的选择,也尊重百花给出的价码。他要走,蓝雨的队员们表示完理解,又表示遗憾。于锋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掏钱请全队出门吃了一顿大的。黄少天向来对聚餐这类活动充满热情,这次也不例外,他很积极地参与了,带头敬了于锋好几杯。黄少天祝于锋前途无量得偿所愿,语气相当诚恳,态度周到亲热,一点也不像嘲讽。 

吃到一半,于锋出去抽烟透气,黄少天正站在街口上抬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回头的时候看见于锋,面无表情地,眼神好像一面处于巅峰状态时猛然出鞘的刀,路灯的暖光落在他眼瞳里,刀面的锋锐感又被熔化了,于锋的眼神和他对上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瞳孔里的火星。 

“为什么要走?” 

“……” 

黄少天问得太突然,问得毫无预兆。于锋沉默了一下,回答:“我……” 

黄少天却狠狠一皱眉,再一次毫无预兆地打断道:“停,你别说了,我不听了!” 

于锋就不说了,诧异地看着他。 

说他完全不觉得恼火是不可能的。他觉得黄少天人不错,有实力,又有人缘,但有些时候却也非常莫名其妙,太忤逆他的意思,甚至会有点咄咄逼人,歇斯底里。 

可是黄少天哪有,黄少天明明游刃有余,冷静出奇。他只是说话急了声音会变高变尖,就这么屁大点原因,于锋都要看岔。 

黄少天突然一下子冷了下来。 

“算了算了,你走吧,我也不是真的想不明白,反正……”黄少天别过脸,咕哝着说了句什么,于锋没听清楚,想问又犹豫了。问什么呢,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黄少天似乎有所感应,又或者他压根没在意于锋的表情,只是他自己想说话而已。他又回头看于锋,突然站直了,这时他不怕尴尬了,他不在意地说:“你是不是没听见?我刚刚说,你唔知我好钟意你。” 

不是说用风轻云淡的态度往地上扔炮仗是最爽的事吗?当然是,但又不是。黄少天掌心里全是汗,心口蓦然滚过一汪腾着烟的血,烫得他心脏瓣膜都焦了卷了。他看着于锋,他逼视着于锋,他倒要看看于锋有什么反应。 

于锋确实被震住了,哑口无言像是突然被周泽楷附身了似的。他人僵住了,眼神却在流动,不是他自主意识的,是因为他还看着黄少天,他虹膜里的黄少天在动。黄少天往回走了几步,站到他面前。 

于锋回神了,眼神里终于有了内容,类似于一种带有迷茫色彩的了然。他没有错开眼珠,黄少天也不可能给他机会,让他错开眼珠。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黄少天盯着他,不耐烦地说,“你看我一眼我能飘好几天,我哪知道为什么,可能天生就弯的,行了吧!这个答案让第一狂剑满意吗?觉得我有病?觉得我有病也没关系,反正你都要走了,咱们就眼不见心不烦,行了吧!” 

黄少天一边说,一边伸手向外套的衣兜,迅速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于锋看着他的动作,他认出这是一个烟盒,很久了,翻口的地方已经断开,半瘪不瘪的,里面似乎已经空了,他没来得及看清。但黄少天很快将那半边断了的翻口撕了下来,里面有烟——深黄色的烟草相当醒目,那是一根软趴趴的,倒着放的烟。 

黄少天把那只黑蓝色的烟盒半举起来,看什么新鲜物件似的,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他还是没学会抽,一盒烟,稀稀拉拉都散给了别人。散给别人,他故意要把整个烟盒都递出去,好让人家都看见当中那根与众不同的,知道他有一个许出去的愿望。他有几次快要憋不住,甚至抓心挠肝地希望有人来问他一句,问他,黄少你许什么愿了?他连怎么回答都想好了,他要浑不在意且潇洒地抬起下巴,浑不在意且潇洒地说—— 

嘁,能许什么愿,我有个看上眼的对象,当然是希望他赶紧识相点也喜欢我了。 



于锋看着那只烟盒,黄少天看着他。 

远处有车辆打着晃眼的远灯,擦着人行道呼啸而过,黄少天好好地,规矩地站在街沿上,他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于锋的肩,语调轻快地说:“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 

于锋一愣,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他下意识地配合了:“那你……咳,那你许了什么愿?” 

黄少天在某个冬夜里动过几次念头,现在他终于把那根烟,连着空了的烟盒一起扔进了垃圾箱。 

“忘了。”他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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